入夏后的白天变得漫长,小楼里的人们都如倦鸟归巢般纷纷回到家中,家家户户传来饭菜的香味。窗外的阳光依旧炙热明亮,照射在狭窄的走廊、灰黑的墙面,反射出晕黄的光,照亮每一个人回家的路,却又无端让人感到一丝落寞凄凉。
穿过狭窄幽深的走廊,路过几道紧闭的防盗门,我们在一扇带锁的木门前停了下来,“咚咚咚”的声音在安静的下午显得格外清晰,门被打开一个缝,“谁呀?”一只眼睛透过门缝,眼里满是害怕、惊慌,还有着一丝坚定。看清楚我们的脸和庄严的制服,门很快打开了,伴随着年老失修的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,眼睛的主人笑着迎接我们进屋,她就是这次提出变更大女儿小欣抚养权的原告,也是此次我们上门拜访的目标之一。“小欣不在家吗?”“在呢在呢,怕他爸爸来抢人,躲在卧室的”“小欣,快出来了,法官阿姨来了”,紧闭的卧室门瞬间打开,小欣和妹妹冲了出来,紧紧抱住妈妈的腰不放,眼里满是惶恐与不安。我想,最近发生的事把孩子们都吓坏了。
这事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,原告严某和被告李某已经调解离婚,大女儿小欣抚养权给了父亲李某,小女儿抚养权给了母亲严某,两个孩子继续跟着母亲生活。协议离婚后,李某为了让小欣到湖北跟自己一起生活,开车带人到学校强行抢走小欣,幸亏小欣妈妈及时发现拦了下来。
“法官阿姨,我不要跟着爸爸,我要跟着妈妈!”这句话说完,小欣坚强的面孔再也绷不住,连日来的惶恐化作晶莹的泪珠涌出双眼。是呀,小小的她理解不了为什么父亲一定要带走她,她只知道有妈妈和妹妹在的地方才是家,而现在,她可能被带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,那里没有妈妈温暖的怀抱,没有妹妹可爱的笑语,没有熟悉的老师同学......
哭泣的小欣让我感到怜惜,只能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,等待着她情绪的平静。或许是感觉到我是来帮她的,小欣开始断断续续说起自己的想法。原来,小欣一开始很喜欢常年在外打工的爸爸,她常常和妹妹幻想着一家四口在一起的美好生活,而这些美好都被姐妹俩用画笔在纸上定格,漫画中一家四口手牵着手,姐姐妹妹穿着漂亮的裙子站在中间,爸爸妈妈围着孩子开心地笑着,笔画稚嫩却是小朋友内心最纯洁的渴望。
“他每次跟妈妈吵架都是当着我们两个的面的”小欣的脸背着光,阴影遮住了她的表情。“为什么要把我判给爸爸,为什么不把妹妹判给他”也许有时候,小欣也会怨,怨妈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抚养权给爸爸,怨为什么承受一切的不是妹妹而是自己。可是当想起那混乱的一天,妹妹嚎啕大哭的脸,紧紧拉住她不放的手,和毫无畏惧踹向父亲的脚,小小的她不知道该怨谁。
看着这样的小欣,我的心揪了起来,只能轻声地告诉她:小欣,不要怨恨爸爸妈妈,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们更爱你的人。只是爸爸现在钻了牛角尖,他还是爱你的,只是用错了方法,你要相信法官阿姨,我会尽最大努力,让你可以继续跟着妈妈,可以每天给妹妹梳辫子,可以安安心心读书上学,好吗?
即便见惯了诸多的抚养纠纷,看着害怕离开避风港的小欣,我的内心依然百感交集。小小的她是否在父母一次次的争吵中不敢回家?是否常常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街上温馨的一家人?是否独自徘徊在天桥上不知去到哪里?站在生活的路口却不知道脚下的路究竟通往何方?谁又能给她答案呢?
回到办公室,我陷入了沉思,小欣的抚养权变更案从法律上来说,是一个很简单的案子,但是从情理上来说,又是一个比较复杂的案子,如果简简单单的判了,小欣的父亲可能情绪比较大,后续可能会采取一些过激的手段来骚扰小欣母女的生活,这对年幼孩子的情绪和情感都会造成长久的负面影响,更会耽搁小欣的学习教育。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?
“如果你要把我弄过去的话,我宁愿去死”小欣的妈妈告诉我,小欣撕掉了一家四口的漫画,画中的爸爸被铅笔狠狠地划掉,在天台发呆的时间也更长了,她很担心小欣会以一种决绝的方式告别这沉重的世界。我只能一边让小欣的母亲多多开导她,一边加快工作的步伐,想要尽快解开这个死结。开庭前,我们又去走访了小欣的父亲,探寻他内心的想法,找到他如此坚持带走小欣的根源。原来,小欣的父亲希望能够给小欣更好的生活条件,大女儿的抗拒行为也被认为是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,只要以后一起生活,小欣会慢慢明白他的苦心。是啊,哪里有不爱子女的父母呢!在我和调解员的共同劝说下,小欣的父亲意识到,他以爱为名给两个孩子带来多大的伤害,孩子们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幸福平淡安稳的家,无论贫穷与富贵。
“爸爸错了,爸爸绝对不会再伤害你们了”在调解现场,面对孩子们害怕不安的神情,这个一向强势的父亲忍不住掩面痛哭。最终,小欣父亲同意将小欣户口迁回,小欣得以继续和母亲一起生活。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,小欣母亲再也忍不住和女儿抱头痛哭,看着紧紧拥抱在沙发上的母女三人,我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小欣的烦心事解决了,这个惹人怜惜的小女孩,愿她今后的岁月里,与花草万物共浴阳光,蓬勃生长......
世界很大
生活纷繁复杂
面对困境
脚下的路通往何方
法律能帮我们每个人找到答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