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0后夫妻的“根”与“路”
我来自云南一个小小县城里的一个小镇,这个小镇有个土土的名字——三岔河。我在这个小镇上的一个小小村子里出生、长大、念完小学,再到镇上念初中,又考进县城念高中。那个时候的我,心比天高。不喜欢村里、镇上似乎永远泥泞的路面,不喜欢叔伯婶娘们嘴里说不完的家长里短,甚至不喜欢那似乎带着泥浆味的方言。那个时候的我,一心只想着要逃出这个小小的地方。高中毕业,我如愿以偿,考进了省城里的大学。大城市的车水马龙和高楼大厦,以及那些看起来永远光鲜亮丽的人民,让我觉得,这才应该是我想要过的生活。
然而,2014年秋天,我又回到了这个小小县城——陆良。我通过公务员考试,成为了陆良县人民法院的一员。2016年4月,我又被派到三岔河中心法庭工作。得,兜兜转转,又回来了!
三岔河镇面积大,人口多,各类纠纷数量也居高不下。离婚、民间借贷、交通事故、人身损害等等,我每天看到的都是别人家的“一地鸡毛”。在这些数不尽的纷杂里,我最深的感受是——家乡的人们法律意识太淡薄了。
人们普遍缺乏证据意识。我曾经见到过满身淤青,连脸都未能幸免的女人以其遭受了家暴为由起诉要求离婚,但无报警记录,也没有其他任何可以证实其遭受了家暴的证据;也曾有很多人来咨询我,出于信赖借给别人的钱未书写借条,现在别人拒不承认的要如何处理……诸如此类,比比皆是。在很多村民眼中,借钱给自己信赖的人,要求别人写借条是不礼貌、不信任别人的表现,是一种破坏双方友好关系的表现;在遭受来自家庭成员的侵害时,报警会让对方沾上污点,或是让自己更加丢脸。因为这样,导致他们的维权之路艰难无比。他们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法院,似乎认定只要法院介入了,他们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。每当看着他们充满希望的眼神又慢慢暗淡,纵是哀其不幸,也无他法。
除此之外,比如抵触诉讼、以是否支持己方诉求来评判法官是否公正等,都是我家乡的人们需要慢慢纠正的关于法治的问题。
或者应该说是许许多多的乡村普遍存在的问题。
我想要改变这样的现状。但我知道,这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做到,也非一人之力可以完成。所幸,我身边所有的同事都在努力。在每一次接待、送达、庭审、调解中,我们都努力向当事人、旁听者释法晰理。我们在试图用自己的力量,影响着身边的人。虽然还是会有令人遗憾的案件,还是会常常听到有人质疑法官是不是被收买了,但我知道,我的家乡,正在变得越来越好。我相信,所有的乡村、整个社会的法治环境都在变得越来越好。
我想起当初决定报考陆良法院的原因——想要为家乡的法治做一点点贡献。也许,做好自己岗位上的每一件事情,认真对待每一个当事人、每一个案件,力所能及地用自己的知识去影响别人,也算是做出了一点点贡献吧。
很多年没有细细看过这个小城市。如今又回到这里,倒也有了更多闲暇时间去更多地了解它。路面不知何时已经都变成了水泥路、柏油路,一幢幢小楼鳞次栉比,空闲的大小广场上到处有人载歌载舞。生活节奏缓慢,空气清新,夜空宁谧,这样的生活似乎也很不错。重要的是,我的根在这里。
我还记得到陆良县人民法院报到的那一天。是个周一,天气很好。早上还没到八点半,院子里已经或站或蹲有了好些人。我抬头看见大门上悬挂着的国徽,在清晨的太阳下熠熠生辉,心里想着:这就是我以后工作的地方!那一年,我23岁。
蓦然回首,这一路走来,已经是第七个年头了。
2020年,是我进入执行局的第三年。为落实“两到三年解决执行难”,我在2017年12月5日从法警队被调入执行局工作,从此开始了“水深火热”的生活。双休变无休,朝九晚五变成随时待命;熟睡的午夜被电话惊醒紧急集合抓“老赖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;逢年过节的放松是别人的,而于我们来说,是“老赖”的归期,也是我们抓“老赖”的佳期。
每个周一到周四,我们都不停奔波在各个乡镇、银行、车管所、房管所等等一切可能与“老赖”的财产有关的地方。而每个周五,都是每个执行员的噩梦。周五是固定的当事人接待日。每到这一天,每一个时间段都被排满了不同案件的当事人,询问笔录、组织双方进行调解、约谈……每个周五的执行局,都仿佛一个大集市,熙熙攘攘,喧嚣不断。
为了做好执行工作,我确实付出了许多。家庭和工作的时间冲突是执行干警亘古不变的难题。为了做好每一个执行案子,我不得不压缩休息时间,不得不减少对家人的陪伴,也不得不放弃许多爱好。
然而即便是这样,即便是我们如此努力,都免不了要遭受别人的辱骂、敌对、冲击。在对被执行人采取强制措施时受到激烈反抗,被威胁、受伤,这些我都理解。但我们还要承受来自申请人的质疑、辱骂,甚至是投诉。
我有时候会厌倦这样的纷纷杂杂。感觉自己尽心尽力为别人办事情,不仅得不到别人的尊重,反而换来如此之多的负面情绪。但,我是一名执行员啊,我捍卫的是法律的尊严!如果没有我们,同事们的判决书将成为一纸空文;如果没有我们,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又如何得到保障呢?所以有时候,我又挺自豪的。每当顺利执结一件案子,听到当事人真诚的感谢声,看到他们真切的笑颜,我都会觉得很满足。
在感到委屈的时候、累到爆炸的时候,以及每一个黑色周五结束的时候,我偶尔还是会怀念过去在法庭和法警队相对轻松的日子。但执行工作带给我的满足感,也是不可取代的。
这一路走来,磕磕绊绊。有感动,有喜悦,有委屈,有疲惫,却从未想过放弃。这一路走来,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了自己应做的事情,也收获了越来越成熟的自己。
今年,我30岁。有自己喜欢的事业,并愿意为之付出许多,同时在不断收获、不断成长,这也许才是人生的意义吧。